珮蒂(Christie Pettit)
翻譯:小橘子
就讀大學一年級的時候,我感到極為幸福。我享受我在杰斐遜(Thomas Jefferson)建立的大學內所過的校園生活,我不但入選了網球隊,而且學業成績優良。那時候,我的生命實在是精彩──直到我患上了一種名為運動員厭食症的飲食失調症。我曾聽聞有許多女大學生運動員都患有這種奇怪的失調症,可是我萬萬想不到自己會成為其中一名患者。更令我意想不到的,就是厭食症竟成為我體驗恩典的媒介。
當我上了維珍尼亞大學(University of Virginia)後,便馬上盡我所能,積極地勤奮學習。我以為在這個新的競爭環境中,必須以個人的表現去贏得別人的愛和接納。我的身分並非建基於基督和我的關係,我只是學會了以竭力做到最好來奪取自己的價值。過程中我不是要求做得比別人好,乃是要盡自己所能,做到最好。開初我只是單純地為到成為成功的學生運動員而努力,但後來卻掉進執意於健康飲食和過量運動的深淵。
我那個沒有恩典的世界
我的厭食症故事──我那個沒有空間容納恩典的世界──中有三個重要主題:(1)以表現作基礎的自我價值觀;(2)成為完美主義的奴隸;(3)攫取自己生命的控制權。
以表現作基礎的自我價值觀
當我沉沒於厭食的思維時,我不再見到我在基督裡的身分。我是誰已不及我的體重和健身磅秤上的數字重要。我創造了一個以個人表現作基礎的假我。正如潘靈頓(Basil Pennington)在《靈深一席談》第二期中論述合一的障礙時所寫:「這個假我操控著我,使我成為物質及可怕的佔有慾的俘虜;又或渴想以工作和成就來作倚靠;又或疲於關注別人是怎樣看我,為此多添憂慮。」1
當我被以表現作基礎的自我價值觀所牢籠時,我為了要達成各個目標而疲於奔命,根本不能放慢自己的腳步,打開心扉專注領會神的愛。由於我只著眼於賺取自我價值,所以未能經歷神的恩典。當時我只懂得為了「對」的事情而埋頭苦幹:花時間讀經、研經和參加團契小組,這卻幾乎令我離開神。因為要是我發現我每天所完成的事情都包括了這些對的事,那我就不必停下來與神建立關係,也不必相信就算沒有做到這些事,神同樣愛我。
完美主義
入讀大學後,我為求找到一個位置而拼命努力,在這個競爭環境中,完美主義很快便成為我崇拜的偶像。我不僅僅集中於體重控制,乃是為到事事都能完美而奮鬥。學業方面,對於指定的課文,我每一頁都看,並且是三番兩次地看。日常飲食習慣方面,我則謝絕一切脂肪。由於脫脂食品剛成為潮流,所以,要整天光吃幾乎全無脂肪的甚麼甚麼:脫脂早餐麥條、脫脂乳酪、脫脂或低卡路里麵包、脫脂火雞、脫脂沙律醬等等,還算容易。我視脂肪為大敵,會不惜任何代價來避開它。我每天都做運動,並且要直至筋疲力竭才停下來。那時候,我要求生命中每一件事都必須完美,而且是要極致完美。
同樣地,不論是面對神或人,我都是以完美主義者的態度來對待,務求要夠好。我每天都花時間與神相會,且把我們的約會記錄於一本特別的「神約筆記」(God notebook) 內;差不多每個晚上都參加大學內的團契小組。另外,我也參加了一個女生聯誼會,開始與一個了不起的男孩約會,更會每天打電話回家,以及發展了好幾段我人生最好的真摯友誼。可是,在以上種種的生活層面中,我都沒有容讓自己去擺上時間或放開自己的屬靈眼界,看看恩典。我以為如果我沒有好表現,連神在內,所有人都不會接納我。我估計我當時以為: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那我就不可愛;但是當我變得完美時,就能夠賺取愛。
楊腓力(Philip
Yancey) 談及以表現為基礎的自我價值觀和完美主義的影響,正在折磨許多女士,他寫道:「每一種制度似乎都不以恩典運作,並且極力鼓吹我們去賺取自己所意願的……厭食症就是沒有恩典 (ungrace) 的直接後果:下定了誓要美麗的決心後,為了去嘗試達成理想,骨瘦如柴的模特兒和十來歲的少女們可能會把自己餓死。」2
當我在節食和運動鍛鍊方面對自己越嚴謹,就越不能經驗神的恩典。我的生活,完全是出於我那個「沒有恩典」和完美主義的自我策劃系統,在尋求表現的漩渦中沉溺得越深,我這種態度也發展得越快。為了要使自己在各個生活層面都能夠有最佳表現,我便向自己施壓。可是,這態度與神給予我們的恩典,兩者南轅北轍。神施恩不是基於我們的表現,乃是基於祂透過基督而給予我們的愛。
(亞當和夏娃)從錯誤的樹上攫取果子,意味著他們珍視控制權、獨立權和自決權,過於回應神的愛所須的降服、合群和忘我。In grasping from the wrong tree, [Adam and Eve] voted that they cherished control, independence, and self-determination more than surrender, community, and abandonment to the love of God.
控制權
我那些以表現為基礎的思想和完美主義的行為,歸根究柢都只是控制權的問題,因為我想操控一切。在某種意義上,我彷彿是對神說:「神啊,真糟糕!當祢編織我的生命時,竟不能達到目標。不過,祢不用擔心,因為我有一個好消息,就是我可以修補這瑕疵。神啊,我能夠替祢收拾這爛攤子。縱然祢未能做出一個完美的人,可是,我卻能夠透過嚴峻的訓練和高度的自控來把這個人創造出來。我生命中所渴求的事物,祢好像不願意給我,所以,我將會靠自己雙手去爭取。」為了攫取控制權,我替自己創造了一個缺乏恩典的人生。但我所吃的果子,只是來自「死亡樹」(妄自尊大),而非「生命樹」(配合並降服於神的愛)。
當生命中其他的事情似乎出現了不受控制的危險時,我便會牢牢地抓住我所能掌握的事情。正如蒙加里(Gary Moon)解釋說:「(亞當和夏娃)」從錯誤的樹上攫取果子,意味著他們珍視控制權、獨立權和自決權,過於回應神的愛所須的降服、合群和忘我。在躲藏時,他們移遷到一個充滿羞辱、被隔絕、毫無恩典、孤立無援的地方……他們的攫取和躲藏,把我們猛拉出伊甸園,然後拋入一個充滿競爭、孤寂和絕望無聲的世界,對人類靈魂來說是一個怪異的世界。」3
那就是我過去的生命。為了向世界證明我是成功的,我開始攫取控制權。可是,在我去追求表現、追求完美、追求控制權的同時,我漠視了神的邀請,拒絕與祂建立一個基於愛和恩典的關係。
接受恩典
承認自己需要恩典
直至我到了自己的極限時,我終於回轉歸向神。在極限中,我意識到自己竟然被自我的強迫觀念所控制。我變得孤癖、強硬和冷酷。我發現我寧可減少與朋友相聚,也不願意自己節食和運動的進度受到干擾。我討厭自己會變成這樣子。
就我來說,在我能夠向神講述我這些故事時,便能聽到我需要向神祈求的是甚麼,繼而向神祈求,然後領受。For me, it was only as I was able to tell these stories of my own life to God that I was even able to hear for myself what it was I needed to ask God for, to ask for it, and to receive it.
為了從神那裡得到恩典,我必須通過自己的失常行為,去辨別出我怎樣日漸轉臉離開神。我每一朝的運動習慣,對我來說竟然比花時間與神相會更重要;我每一天的情緒起伏,竟是取決於我是否覺得自己肥胖;我對表現的執迷令我漠視了一切,使自己竟然無暇去思想別的事情。但是,當我開始更有意識地看到自己的生命變成何等模樣時,我更能夠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罪。唯有神的恩典,才可以把我從飲食失調的深淵中拯救出來,因為我已走投無路,我發現無論我做甚麼、無論我如何努力地去嘗試或者如何嚴謹地對待自己,我對自己也感到不滿意。我知道不能在自己的表現中找到平安;唯獨通過接受神豐盛和不能測透的愛,才能得到。
故事是領受恩典的門徑
在我的康復過程中,說故事是神所使用的其中一個治療工具。我能夠接受到恩典,主要是通過講述自己的故事。當我變得願意去講述自己的故事時,我也開始體會到邦迪(Roberta Bondi) 所講的話:「就我來說,在我能夠向神講述我這些故事時,便能聽到我需要向神祈求的是甚麼,繼而向神祈求,然後白白領受。」4
在講述自己故事的過程中,我變得更有內省能力。每當我向別人詳述我這些經歷時,我越能走近神。當我接納自己是脆弱,並以真我與別人相處時,我發現自己沒有被拒絕,反倒更能與人建立關係,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關係。同樣地,神並不要求我完美,神只希望我能坦然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掙扎。通過向神和向人詳述自己的故事,我整理出神如何參與了我的生命,發現即使自己是陷於痛苦和掙扎的幽暗日子中,神仍然對我不離不棄,助我更能抓緊神深廣的恩典。
聖經故事
透過閱讀聖經故事,我經歷了另一種接受醫治和恩典的有效途徑。聖經人物的生命故事成為了一支隊伍,一眾如雲彩般圍繞著我們的見證人,幫助我去重建自己的生命。和許多面對飲食失調的人士一樣,我經常覺得自己在這場爭戰中已被隔絕,感到無比孤獨。但是,在聖經故事中,我找到同路人,例如保羅,我能代入他們的角色,並從他們身上得到鼓勵。
譬如說,當我感到極度孤獨、當我極度憎恨自己,以致不能想像有任何人會愛我時,保羅在羅馬書第七章所說的話,顯然與我當時的感受相似。當保羅講述自己對於所願意作的善反不作的掙扎時,我覺得彷彿在閱讀自己的想法。我不希望再執迷於自己的體重問題上,因為這已經成為一種罪,就是對控制權的崇拜,這罪深深扎根在日常生活中,可是我卻沒有力量去勝過它。我知道我該做甚麼,同時我也非常渴望可以帶著健康的觀點去生活,不過,這似乎是個遙不可及的目標。通過聖經故事所起的連接作用,我看見我並不是孤身面對自己的掙扎,這些故事成為了一個門徑,讓我經驗到神的恩典。
在《靈深一席談》第一期(主題為「聖經與靈塑」)中,麥卓(Barbara Mutch)寫道:「沒有其他東西能像聖經故事一樣,如此滋潤人的心靈。我們親身經歷的故事,對於靈命塑造亦舉足輕重。認識和了解自我是靈命成長的基礎。靈命塑造的重點,就是學習去察驗和回應神在我們生命中的作為。」5周旋於眾聖經故事中,並且把它們與自己的故事相連起來,有助我更充分地明白和消化吸收神的恩典。正如當我閱讀到神對像亞伯拉罕和大衛等人的仁慈、憐憫和愛心時,我變得更願意接受神的寛恕。
延伸恩典
聆聽
除了分享自己的故事和把聖經故事接連到自己身上外,在我的康復過程中,聆聽也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接受輔導訓練時,我學到了如何用心聆聽。當我有幸進入另一位女性在飲食失調、抑鬱或婚姻困難中掙扎的故事時,我明白作為好的聆聽者和感到被聆聽的重要。
我所輔導的每一位女性都各有不同的故事,但是,我必須願意參與,並且聆聽神如何在她們最艱澀的困苦中插手,完成祂的作為。不假設自己知道她們所經歷過的是甚麼,或者不把自己過往的傷痛或苦楚強加在她們身上,反而改持開放的態度,去接受她們的故事與我的有分別,這對我來說是一項挑戰。我明白要鑑別雙方的共通點是重要的,然而,我同樣敬重神原來對我們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有獨特作為。
知道了如何讓自己和所要輔導的女性建立關係的方法,並且確定出她們的個人故事與聖經故事究竟有多配合後,更能幫助自己和所要關心照顧的女性結連。除此以外,當我依循這些方向去思想時,在個人的生命旅程中,我走向一個真正的轉化。成為一個純熟的聆聽者,我既能夠經驗恩典,也能夠把恩典延伸出去。
有效的聆聽必然能讓輔導員在人的故事中找到神的臨在。正如邦迪指出:「單單聽他們的故事,就能給我嶄新的方式,得著一個神蹟和兩份感激:感激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實實在在的,感激神以奧妙的方式臨在這些生命中。」6
透過聆聽別人的故事,神向我顯露了祂深邃的恩典。我未能完全肯定為何會這樣,不過,與自己的故事相比,我往往似乎較容易從別人的故事中看到神的恩典。但當我聽到神如何在別人的生命中動工時,我便能更清楚地看見神如何將恩典也延伸到我身上。譬如說,當我聽到一位自尊不足的年輕女性訴說自己毫不出眾後,我感到心痛,我要告訴她我在她身上所看到的美麗和力量。接著,幾乎在同一秒內,我突然意識到我裏面也有類似的自毀思想,然後我能想像到神為我心痛、神希望我能看見祂是如何獨特地創造我,並賦予我才能。
當我把恩典延伸給他人時,我經驗到從神而來的恩典。愛護別人經常使我心靈的窗戶得以開啟。神愛我還要有多深呢?
我不住需要恩典
認識到經歷神的恩典是一個無間斷的過程,這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在康復過程中,我的腦海曾經浮現過這個普通的問題:「到底何時才會完結?」我曾懷疑自己會否一世都厭食。經過這人生階段後,我明白到饒恕自己一生中種種軟弱的重要性。經驗神的愛是一個持續的過程,並不是一次性的饒恕。
當我發現自己在思想上老是否定自己的身形時,我便叫自己想起神的恩典和祂對我的看法。我不但切實地處理個人的問題,而且更奮力對抗各種導致飲食失調、鼓吹人離開神的社會建構。不論是在我個人的生命中,還是在我們文化的故事中,經驗神的恩典都是一個不住的進程。
在我生命中,厭食症是一個讓我通向恩典的奇異門徑。不過,它的功效是直到我感到生命中再沒有空間容納恩典時才發揮出來,繼而讓我能抓到那份多麼不可思議的禮物,就是神賜給我們每一個人的恩典。經歷過與厭食症中邪惡的三位一體──以表現為基礎的自我價值觀、完美主義和控制權──的鬥爭後,我比以往更敏感於自己離開神和妄自尊大的罪。嘗過由扮演神而產生的致命苦果後,我發現不管我怎樣努力,也不能救自己。我需要神,而神就在那裏。
雖然這是我一生中最艱苦的事情,但卻是我生命中最具影響力的經驗。經過這次考驗,我更深深地渴想與神建立關係,希望永不會再這樣與神隔絕。我變得更會自我省察,所以,我能夠分辨得出自己究竟是選擇自己的意願還是信靠神對我生命的掌管。我已看過當我嘗試扮演神的時候,我的生命將會變成何等模樣,我也曉得我失敗得何等悲慘。故此,我現在即使要面對生命中各種嚴峻的困難,都能就著神曾經如何豐富地供應自己而作出回應。我會繼續向神禱告,求祂用我生命中的種種挑戰拖帶我進入更深層的聯合:
求祢賜我恩典去承擔祢的旨意而不抱怨,叫我不僅因為能被雕鑿、被整平、或被塑造成形而高興,也要因為自己脫離了那塊古老的岩石,不再牢牢地嵌在其中而喜樂,且要因為自己已從石礦場中被抬舉到高天,有機會在基督裏永遠被建立而大大喜樂。7
作者簡介
珮蒂(Christie Pettit)是一位輔導員、作家和演說家。她的輔導工作主要是針對女性的問題,包括專門輔導在青春期間受飲食失調影響的少女。除了輔導工作外,她也是《靈深一席談》(編按﹕英文版) 的常務編輯。她的著作有Starving: A Personal
Journey Through Anorexia。她最近期的著作Empty: A Story of Anorexia是以少年為對象,於2006年6月出版。
註釋:
1. Basil Pennington, “My
Will be Done, My Kingdom Come.” Conversations: A Forum for Authentic
Transforamtion, 3:2, 2005, 18.(中譯本:潘靈頓著,李愛明譯:「吾旨成就,吾國降臨」,《靈深一席談》第二期,2008年2月,頁27。)
2. Philip Yancey, What’s So Amazing About Grace? Grand
Rapids: Zondervan, 1977, 36-37. (中譯本:楊腓力著,徐成德譯。《恩典多奇異》,台北:校園書房出版社,1998年。)
3. Gary Moon, Falling for God: Saying Yes to His
Extravagant Proposal. Colorado Springs: Shaw Books, 2004, 29-30. 「攫取」和「躲藏」這比喻的靈感是來自Robert Barron。另見And Now I See: A Theology
of Transformation (New York: Crossroad, 1998)。
4. Roberta Bondi, Memories of God: Theological Reflections on Life. Nashville: Abingdon Press, 1995,
13-14.
5. Barbara Mutch, “Shaped
by the Story: Narrative, Formation, and the Word.” Conversations: A Forum for Authentic Transformation, 3:1, 2005, 63. (中譯本:麥卓著,郭瑞儀譯:「故事塑造的生命」,《靈深一席談》第一期,2007年9月,頁89-90。)
6. Bondi, 15.
7. Arthur Bennett, The Valley of Vision. Edingburgh: The
Banner of Truth Trust, 1994,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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