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腓力(Philip Yancey)與克萊布(Larry Crabb)談恩典
編註:《恩典多奇異》校園
翻譯:余玉屏
兩個朋友談恩典,其中一位是被公認為當代首屈一指的基督徒作家,著有《恩典多奇異》(What’s So Amazing about Grace,中譯本由台灣校園書房出版)這本重要作品的楊腓力。二人沒有講稿侃侃而談三句鐘,究竟會怎樣?好吧,我告訴你發生了甚麼事,我們(起碼是我)忘記了大家是為《靈深一席談》的文章而相聚,午飯的一席對談,一發不可收拾。
原因很簡單,腓力口才了得、為人有趣、坦率真誠、博覽群書(他筆下的群書也被廣泛閱覽),而且他也是說故事能手,記憶庫裏珍藏了一眾名人諸如戈巴卓夫、盧雲、克林頓等的第一手故事。更重要的是,腓力是個很認真的基督徒,他認為在這大體殘酷的世界裏,那最終、唯一真正為善的力量,就是恩典。
別以為我會設定尖銳的問題,進行嚴謹的訪問。你最好想像自己正在偷聽兩個朋友之間輕鬆對談,兩個人都希望在自己身上、在教會裏看到更多恩典。在聽的同時,你可以問自己,如果你的生命、教會或這個世界都充滿恩典,那會是怎樣的呢?
楊:楊腓力
克:克萊布
克:腓力,好的訪問應由一個好的問題開始。我肯定我會夠尖銳,但讓我在開始時複述你書裏的一個奇妙故事。還有就是,在我為《恩典多奇異》寫推薦文時,我曾說:「我從沒有讀過一本書比這一本更重要。」那是我由衷的話。
故事是這樣的。容我讀出126至127頁裏的幾行,確保故事無誤。在戈巴卓夫執政的末期,你與一些基督徒一同被邀請會見俄羅斯的幾位高層領導人,討論他們該如何為國家「重整道德」。在KGB(前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的總部,KGB副主席斯托良洛夫(Nikolai
Stolyarov)將軍說的一番話令你們大吃一驚:「我們在蘇聯常常忽視基督教信仰。然而除非我們的人民能真正悔改重拾信仰,政治問題才能作了結。這就是我要背的十字架。科學無神論研究,認為宗教會分化人民。如今我們看到的正好相反:對神的愛只會使人連結。」腓力,我看了非常羨慕你,真希望自己也在場。當你聽到這番話時,你有甚麼感受?
楊:讓我告訴你故事的下半部。亞歷斯(Alex
Leonovich)是俄羅斯人,流亡在外,曾在KGB的政策下吃了許多苦頭。他站起來說:「將軍,我有很多家人吃了這個組織的苦頭,而我自己也不得不離開心愛的故土。有位非常愛我的叔叔,被發落到西伯利亞的勞改營,永遠沒有回來。將軍,您說己經悔改,而基督也教導我們如何回應。在下謹代表死在古拉格(Gulag)的叔叔原諒您。」之後,這位基督教宣教師亞歷斯走過去,與KGB副主席斯托良洛夫將軍來了個俄羅斯熊抱。當他們擁抱的時候,斯托良洛夫在亞歷斯的耳邊說了一些話。後來,亞歷斯向我複述他的話,斯托良洛夫說:「我這輩子只哭過兩次,一次是我母親過世。另一次就是今天晚上。」
這故事提醒我,為甚麼當初我要寫《恩典多奇異》。我寫作的原因,是我很擔心福音運動忘卻了福音獨特的力量,我們實在把太多的精力投進了政治競爭場裏。最初,那本書的題目是叫《恩典多奇異,但為甚麼沒有更多基督徒表現出來?》
克:麥哥登(Gordon
MacDonald)是我倆的朋友,我記得你書裏一段與他的談話:「這個世界甚麼都做得比教會好,你不需要成為基督徒才能蓋房子、餵飽饑餓的人,或醫治病人。但是有一件事是這個世界做不到的:它不能予恩典。」這是極為重要的一點。你在KGB總部親眼看到恩典的力量,然後,你擔心我們在教會裏反而不多看到恩典。
楊:我被薇依(Simone
Weil)的小書《引力與恩典》(直譯,原著名為Gravity and Grace)所攝住,看後我猛然醒覺在這宇宙裏有這兩股強大的力量,但教會常常只顧按引力運作。
在許多事情上,這世界可以做得與教會一樣好,甚至比教會更優秀……只有一樣東西是這個世界做不到的,就是他們不能給予恩典。
The world can do almost anything as well as or better
than the church…There is only one thing the world cannot do. It cannot offer
grace.
克:你是指屬靈上,引力會扭曲靈魂,只有恩典才能使人變得更像基督?我未看過薇依的書,恩典和引力對她而言,有甚麼含義?
楊:引力使一個物體吸引其他物體,它靠吸收宇宙的其他物體來不斷擴大自己。在人裏面,也有同樣的力量在運作。
克:這令我想起奧古斯丁對罪的定義,就是一個自我中心的靈魂。
楊:是的,我們想擴展、想倍增、想顯得更加重要。薇依說靈魂的每個自然動作都被自然定律如引力控制著,只有恩典是唯一的例外。這使我明白到,只有當我承認自己是個罪人,承認自己無法靠自我改進或自我擴大來取悅神時,才能夠逃離「靈魂引力」(spiritual gravity)的定律。只有這樣,我才能看到儘管我有許多缺陷,神仍然很愛我。我在寫這書時,沒有別的想法,我只看見耶穌做事的方法,祂不斷將完美的典範推到極至、不斷提升善良美好的標準,直至無人能說:「我可以達到這些標準。」然後,祂又把恩典的門檻推到最低,直至沒有人能說:「我不夠資格接受恩典。」於是,我們只能說:「我做不到。」然後我們便能經歷恩典。這就是神的心意。
許多時候,教會所做的卻恰恰相反。寬容的教會不斷降低完美的標準,保守的教會則不斷提升恩典的門檻。「我們不要這種人在我們的教會裏。」因此,我們所作的,與耶穌所做的正好相反。
克:但是,為甚麼呢?我們發生了甚麼事?竟不斷口說恩典,卻只按引力來生活?我們不斷吸入別人的生命,巧取別人對自己表現的認可來自我肯定,結果,卻扭曲了自己的靈魂。這些都無法使我們改變,為甚麼我們總作一些與耶穌所做相反的事情?
靈魂的每個自然動作都被自然定律如引力控制著,只有恩典是唯一的例外。
Every natural movement of the soul is controlled
by laws like those of physical gravity. Grace is the only exce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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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電影「烈血暴潮」(Mississippi
Burning)裏有一句對白,是戲裏飾演一個傳統的南方男孩的真赫曼(Gene Hackman)說的:「如果連黑人也比不上,那麼,你可以比誰更強?」然後又補充一句:「每個人都總要找一個比自己弱的人。」這就是人性。
克:俗語有云:在十字架的腳下,我們都是平等的,我不比任何人優勝。當我能深深地領會這話時,引力便開始變成恩典了。我不能證明自己符合標準,因為標準實在太高,但當我明白恩典的門檻實在夠低,容許像我這種人進入,就可以跨步進入恩典裏。腓力,你甚麼時候才明白自己並不比別人強,因此得以親嘗恩典的滋味?
楊:我年青時期曾參加基督教的活動。那時候,我在教會裏是個頭號反叛、頑梗、憤世疾俗、易怒、固執的小子。當其他人去派發小冊子,與街頭陌生人進行那些令人尷尬的交談時,我就會坐在學生中心看電視,然後回去杜撰一堆假報告,說跟甚麼人講過見證,諸如此類。我就是那種人,滿不在乎。
某天,一次講道卻帶來了改變。每星期,我會與大學見證隊的人一起禱告,大家輪流開口,每人都祈禱,然後會有一段靜默時間,之後──當然了,我是從不開口禱告的──聚會就完結。
那天聽道之後,我不知道為甚麼,竟開始祈禱說:「神,祢知道我在這裏,那些大學生是否都下到地獄去,我實在不在乎,我甚至不在乎自己會否到地獄去。」那時整個房間十分安靜。之後,我看到異象,我真的看到異象,這是我人生中最接近神蹟的經驗。我明白我們應像那個好撒瑪利亞人,去幫助那些被遺棄、會下地獄的人,我們應當關心他們,但當時我突然想起──我完全不關心他們。在異象中,那個聖經故事的情節改變了。我看見自己,不是好撒瑪利亞人,而是溝渠中的人,每次耶穌或其他人就近來幫忙,我就把他們都打退,並說:「我不需要你們,我不需要你們。」那時,我得到的啟示,告訴我引力和恩典的分別。我不喜歡身邊那些道德主義的說教者,但是我卻有自己一套的引力,就是要比別人優勝。我的反道德主義只是另類的引力而己,跟我那些提倡道德主義、忙於作見證的朋友的引力是一樣的。唯一逃離引力拉扯的方法,就是承認自己是陷在溝渠裏一個飢餓的乞丐,跟我那些道德主義的朋友一樣,毫無分別。
克:那是你回轉歸信的經歷嗎?
楊:噢,我在初中和高中大概有47次得救經驗。但這樣說來,那次確是一次回轉經歷。我不想跟許多基督徒朋友一樣,對卑微的罪人一概輕視貶低。但然後我發現,自己不過按不同的引力來生活,即是收納一切,卻排除恩典,當我看到自己與他們根本沒有分別時,恩典的小種子就埋在我心中。
克:那麼,用傳統保守的說法,就是你在那時候得救了。可是你並不屬於傳統、右傾的保守派,法威爾(Jerry Falwell,保守派之一)的前演說撰稿人麥偉(Mel
White)是你的好朋友,如今,他是個表明性取向的同性戀者,投身宣傳同性戀者亦是耶穌的合法跟從者。從我的角度看,你設法找出恩典的含糊範疇,好讓你可以合理地愛那些與你理解的聖經道德相違的人。
楊:我曾經在保守的基督教學校裏碰到大約60個同性戀激進分子,要求對同性戀者有更多的諒解。那時,基督徒學生全都被指示要去與這些「異教、邪惡的人」作見證。他們一點也不聆聽同性戀示威者的想法,只是假設他們都不認識神。這些示威者被觸怒了,有幾個更告訴我,他們感到自己像身處1930年代德國的猶太人。不管那些基督徒學生表現得如何友善,那些同性戀者只覺得基督徒都想他們被處決掉。我不想成為這一場被同性戀者視為充滿憤怒和批判的運動的一份子。
我想活出並宣講那真正的恩典,那稱罪為罪的恩典,同時仍真誠地邀請罪人來接受恩典。但我如何才能做到?
I…want to live out and preach true grace that
calls sin sin, but still sincerely invites the sinner to enjoy grace. How do I
do tha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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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突然想起另一句老掉了牙、但我認為是對的說話:恨惡罪,但愛罪人。
楊:我不想對任何人仁慈,包括自己,來減少罪的罪惡。我聽過不少牧師說:「看,我不想宣講廉價的恩典,對罪寬容;我不想利用恩典來為罪開脫,或把罪惡看成平常。我想活出並宣講那真正的恩典,那稱罪為罪的恩典,同時仍真誠地邀請罪人來接受恩典。但我如何才能做到?」
不久之前,法威爾心臟病發。事實是,他的實際情況比傳媒報導的還要危險。一個同性戀的醫療輔助人員聽到緊急求助熱線的電話後,趕去救他──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救醒了他三次。對一些同性戀者來說,法威爾是他們的頭號敵人,這想法肯定掠過這醫療輔助人員的腦海。法威爾後來說:「我再不會用同性戀者作為代罪者。」他仍然相信同性戀是罪,但他同時也恩待同性戀者。這件事給我上了一課。
克:我正在學習、並想自己實踐更多的,是關懷愛滋病受害者,不論他們得病是因為不道德的性行為,或由於輸血而無辜感染。基督徒應站在颶風後救援工作的前線,安置並餵養孤兒,並幫助那些曾令自己受苦的人。但是,回頭再說麥哥登的想法,我們怎可以做一些世界不能做的事?我們如何能施予恩典呢?當我們就像其他世俗的人一樣,為愛滋病受害者提供援助時,我們如何向別人展示恩典的真實面?
楊:這確是個好問題。
克:我一早已說了,我會問個好問題。
楊:如果你曾踏足非洲,你會看到不一樣的地方。在那裏,聯合國的工作是派發避孕套,他們會說這不涉及任何道德議題。但若人所受的苦難正是由於自己的罪所致──這不單是指愛滋病受害者,癡肥的人、吸煙者、服禁藥的運動員等都是一樣──基督徒要幫助這些人就會比較困難。因為我們通常會否定一些行為,在我們腦裏總會出現微小的聲音說:「噢,等一等。這些人不是活該的嗎?」是的,這是因果報應,是引力的反應。但我們活在恩典下,因此,當我們遇到那些我們認為作了惡的人,我們要承認自己跟他們一樣是下在坑裏的一群。然後,為他們洗腳,以耶穌的態度來服侍他們。我想起那在井旁的女人,雖然她所做的並不好──過去曾有幾段婚姻並且「仍然活在罪裏」,但我認為她會感應到:「耶穌是對我好的,祂真的愛我,認為我是有價值的。」
當你在耶穌附近,你會想:噢,我很想要就近祂,而且我想祂也很希望我會就近祂。耶穌就有這種力量呈現我埋在心深處的感受,就是覺得真正的自己,並不如外在的自己好,但你不會為此感到難堪而要遠離祂。你總是想要靠近祂,這就是恩典了。
克:你書中其中一個最切中要害、令人信服的故事是在書的開頭,說有個芝加哥的妓女,把自己的小女兒賣給男人,以換來額外的金錢來滿足自己的毒癮。你那社工朋友見到這女人多麼憎惡自己的所作所為,於是對她說:「你有想過上教會嗎?」她回答說:「我為甚麼要去那裏?我覺得自己已經夠討厭了。」教會應該傳耶穌的信息:你所作的真是糟透了。但那表達方式是吸引你去作出改變的,你不再感到那麼孤單,因為你嘗到你真正想要的:愛。
楊:潘霍華提出了「廉價的恩典」這說法。即使我很喜歡也很欣賞潘霍華,但這是一個矛盾的說法。恩典是免費的。對我們來說,它既不廉價、也不昂貴,而是免費的。但潘霍華的真正意思是,若我們以恩典作為罪的借口,以圖遮掩、蓋住罪,那恩典就是「廉價」了。問題是,我們是否毫無掩飾地、誠實的、張開兩手來到耶穌面前?畢竟,我們實在只有兩手空空。
只有當你明白自己在溝渠裏,才能領會何謂恩典。
Only when you know you're in a ditch does grace
begin to mean some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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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就像你在那個專訪中所接觸到的妓女一樣。
楊:我接觸過差不多100個曾在數十個國家裏賣淫的婦女,我對她們說:「請告訴我你們的故事。」那些故事真令人難以置信。四歲時就賣給男人,受盡凌辱。之後,我說:「那些你認識、仍在賣淫的女人,有多少希望自己能逃出生天?」她們一致的答案是,經過頭六個月之後,百分之百的人希望自己能走出來。因為在開始的半年裏,她們被視作女皇一樣,要甚麼得甚麼,之後就會被誘染上毒癮,然後被迫每天接客,可達70人之多。我問這些婦女:「聖經說妓女和稅吏會首先進入神的國,你們怎樣解說呢?」
其中一人回答:「這太明顯了,已經沒有人可以被我們看扁。我們是最卑下的了。世上沒有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小女兒說:『寶貝,你長大後,我真想你當個妓女。』再沒有人給我們鄙視了。因此,當耶穌來,我們便回應祂。妓女看到耶穌時不會說:『我想祂像我一樣,我想祂成為我今晚的客人。』絕不會,她只會想:『我希望祂能給我自由,因為我已是卑下到底了。』」試想想,誰能比在溝渠裏的人位處更低呢?
克:你的意思是,我們全都是被遺棄在坑裏的:妓女、牧者、酗酒的、上癮者的輔導員。只有當你明白自己在溝渠裏,才能領會何謂恩典。
楊:我曾應邀在一個基督徒康復小組中講話。我定的題目是「為甚麼我希望自己是個酗酒者」。我不是開玩笑的。我列出五項酗酒的人不能否認或不知道的事,如:「我不能靠自己成功戒掉酒癮。」他們每天的掙扎都在蠶食自尊、暴露出真正的自己。上癮的人就像妓女一樣,要面對真相,而這些真相是我們一般人要花上一生來掩飾的:「好吧!我不像那人那麼強,而是比他強。」我們自己、我們的教會和我們的國家都是這樣。
「神最愛做的事就是洗淨我們。不是因為祂喜歡我們弄髒自己,而是只有當我們說:『我把事情弄糟了!我把事情弄糟了!』時,我們才會讓祂來抱擁我們。祂愛把我們洗淨。」這就是恩典了。
“God’s
favorite thing to do is to clean us up; not that He likes us to get dirty,
but the only time we let Him hold us is when we say, ‘I blew it! I blew it!’ He loves to clean us up.”
That’s gr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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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腓力,這一切對你個人有甚麼影響?你是位新聞工作者,出色地報導你目睹的事,但我不敢說我在你的寫作裏看到的多少是你的個人掙扎──應該有一點吧,我只是不知道有多少。有一晚,我教會靈修小組的成員送我這樣的生日禮物:「萊布,在這兩個小時裏,你儘管說吧!盡可能放開心懷、坦坦白白。我們只會聽著。」那實在是很難熬卻又很美好的一個晚上。率真,並不容易,但是恩典會讓它成為可能。
楊:萊布,我肯定你會對我以下所說的產生共鳴。我跟太太的相處不是那麼完美無瑕,而現在我又要公開演說。於是,我就會以太太所說的第一層次行事:冷靜、樂於助人、體貼細心的我。只有她知道還有第二層次的我,就是那底下的一層。我開始明白荷里活的演員是受薪去演戲,把自己分割成許多部分。作為一個公眾人物和作家,我看到這樣做有甚麼危險。我不是娼妓或酒徒,所以很容易便能說出:「嗨,我不是那麼污穢的。至於那些不堪的部分,我可以隱藏起來,並仍然活得很好。」
我想起海彼得(Peter
Hiett)說的故事(海彼得是腓力夫婦參加的教會Lookout
Mountain Church的牧師)。他和太太蘇珊會把三個小孩帶到教會舉辦的「媽媽休息夜」的活動。那裏的負責人會與孩子玩遊戲,讓孩子享受當中的樂趣。其中一個問題是:「你媽媽最愛跟你一起做的是甚麼事?」孩子說:「給我洗淨。」當彼得和蘇珊聽到這個答案時,他們發現要明白一個三歲男孩的想法的確不容易。但是當蘇珊把孩子放到浴缸裏、然後抱起他來、用毛巾把他包裹著,把他抱得緊緊時,孩子就能明白抱他在懷裏的媽媽有多享受這個過程;她真的很愛他。彼得之後反省:「人們總會來到我辦公室,坐在沙發上,告訴我他們所作的各種壞事。他們會想:『眼前這位是靠近神、聖潔的人,而我們卻是如此差勁、令人討厭的罪人。』然後我明白了,神最愛做的事就是洗淨我們。不是因為祂喜歡我們弄髒自己,而是只有當我們說:『我把事情弄糟了!我把事情弄糟了!』時,我們才會讓祂來抱擁我們。祂愛把我們洗淨。」這就是恩典了。
克:我很喜歡何西阿書裏的一段經文。神在九章15節說:「他們一切的惡事都在吉甲,我在那裏憎恨他們」。之後,祂在十一章卻說:「我怎能棄絕你……我的憐愛大大發動。」
楊:記得有一次,我在洛杉磯遇上大塞車,最後遲了58分鐘才到達租車公司的櫃台。我心情很差,把車匙放下,說:「我要付多少?」
那位女士說:「不須要付款,你已清付所有費用。」我說我遲到了。她笑著說:「是的,但我們有一小時恩免期(grace period)。」
於是我問:「噢,是嗎,那甚麼叫恩免(grace)呢?」
她說:「不知道,但我猜意思是,雖然你應該付費,但結果你不必支付任何費用。」
克:你說教會按引力多於按恩典運作。那麼,你對教會是否仍抱希望?
楊:有時候,我想神容忍或賜福給美國的唯一原因是,在許多其他國家的工作,都靠我們的金錢來支援。但我仍是抱著希望的,我對教會仍然樂觀。儘管當中有許多過失,但當你真的進入教會,就會發現他們差不多是這世界唯一的地方,可以找到各式各樣不同的人(最起碼是各種年紀、不同世代的人)花時間聚在一起,你可以找到哪些群體能同時容納80歲和2歲的人呢?在某個層面上,這就是教會的實況。而教會的潛在能力(雖然實況不一定如此)就是它能處理我們的自尊問題,讓我們在一個安全的環境,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出來。
克:但事實上這種情況並不常發生。
楊:只要我們靠恩典而非引力來活,這是可以實現的。
克:腓力,我將會把我們的談話記錄下來,給那些渴望自己活得更像基督的讀者閱讀。我們的讀者不會像看早報一樣,把《靈深一席談》一翻而過。在總結時,你有甚麼要對這些渴慕基督的跟隨者說呢?
楊:我想說的是一些個人的經歷。我正在寫一本有關禱告的書,於是我再次翻讀以色列的祈禱書──詩篇。過去,我曾經嘗試理解那些「咒詛」詩篇,於是幾年前,我在家後面的小山丘開始我稱為「憤怒行」的散步,在每星期日的下午進行,有點像宗教儀式一樣。我會邊行邊跟神訴說那些委屈我的人、投訴不公平、埋怨這人那人為甚麼有錯誤的看法,諸如此類。一如咒詛詩篇的傳統,我這樣作了一段時間,大概有數年之久。現在回顧,有些事情改變了。我仍然會在家後散步,但卻更像是「讚美行」多於「咒詛行」。我在神面前真誠無偽,把自己最差的部分都袒露出來。神接納我所有的一切,祂最愛做的事就是洗淨我。我現在不再需要「憤怒行」,我想,我為神「騰出空間」(made space),祂就會把恩典傾倒給我。只要有空間的話,祂就會就近。
同時,我也為別人騰出空間。那天,我跟盧雲神父一起,他剛探望了那些患上當時被稱為男同性戀者症候的愛滋病人。我問:「你做了些甚麼?」
「哦,我是神父,我聽人懺悔。」然後又說:「腓力,這些人正步向死亡,名副其實是為愛而死。我會問他們是否找到了愛,他們的回答是:『沒有,我們找到的是死亡。』」
那天,我學習了一個全新的禱告方法。與其說:「神啊,助我忍耐那個不道德、令人討厭、犯罪的人。」我倒不如說:「助我看得見那人是枯渴的人。」他們都是迷失了的人,可是他們也枯渴。神最愛的事情,是當我們讓祂擁抱入懷時,祂就把我們洗淨,並把水倒進我們乾涸的喉嚨裏。只有當我們肯承認自己是污穢不堪和枯渴時,祂才能作成這事。唯有恩典是真的,祂這樣做才算合理。這不就是福音了嗎?
克:那是恩典的福音,不是引力的福音。多謝你,腓力。這真是有趣,我想我比三小時前更喜歡恩典了。
作者簡介
楊腓力(Philip Yancey)是《今日基督教》(Christianity
Today)雜誌的特約編輯,也是Books and Culture雜誌的編輯委員會主席。他曾出版的著作包括Finding God in Unexpected
Place(2005)、《靈魂倖存者》(Soul Survivor, 2001)、《尋神啟事》(Reaching for the Invisible God, 2000)、《歡喜讀舊約》(The Bible Jesus Read, 1999)、《恩典多奇異》(What's So Amazing About Grace? 1998)及《耶穌真貌》(The Jesus I Never Knew, 1995)。
克萊布(Larry Crabb)是一位心理學家、作家及靈修導師,也是New Way Ministries的創辦人及負責人。他現為科羅拉多基督教大學(Colorado
Christian University)的駐校傑出學者及美國基督徒輔導員協會(American Association of Christian
Counselors)的靈修導師;著作超過20本,包括《裏外更新》(Inside Out),《破碎的夢》(Shattered
Dream),The Pressure’s Off ,以及《編織靈魂的話語》(Soul
Talk)。他的最新作品是2006年出版的The
PAPA Prayer。